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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看来,费孝通先生的《乡土中国》是一把钥匙,一把打开理解中国乡土社会的钥匙。之所以会有比较深刻的阅读体会,缘于中国教育报组织的共读活动,领读使阅读有了方向,而共读使阅读不再孤单。
这本书还是一扇窗,一扇回望过去的窗,让人透过文字去咂摸那一份不独属于我,也属于所有从乡土社会中走出来的人们的共同滋味。
小时候的我,同费先生书中所写到的大部分中国人一样,生活在一个民风淳朴、服膺于礼治秩序的小山村中。我的祖辈中虽也有外地迁来的,但是他们都只是从一块土地迁到另一块土地,“也都是很忠实地守着这直接向土里去讨生活的传统”(费孝通《乡土中国》)。后来,我离开家乡来到杭州工作且定居。其时父母并不能算作老人,可是每次来杭州,他们总是住不习惯,虽则杭州的生活比在老家便捷许多。他们不习惯的理由有许多,包括没有朋友、不熟悉环境等,有些理由在当时的我看来甚至是可笑的,比如买不到老家的那种菜,或者没有那个味。
在阅读费先生的文字之前,我总以为父母的不适应是环境的陌生造成的,时间长了就好了。但是费先生的文字让我开始试着理解他们的“不习惯”。这个不习惯与新环境的好坏无关,而是因为他们离开了生养他们的土地,离开了他们所熟识的地方社群。正如费先生所说的那样:“直接靠农业来谋生的人是黏着在土地上的。”离开了乡下老屋,住进了高楼,老人们总觉得不接地气,少点儿精气神,就像植物离开了土地会枯萎一样。离开了一直精心伺候的土地,那些“乡下人”已有的长期累积的劳动经验,在新的环境中失去了发挥的空间,他们便有些茫然无措了。离开了由地缘或血缘所组成的地方社群,周围的人显得那样陌生,原有的礼治秩序被打破,处处依靠法律或规章制度来约束自己与周围人群的关系,这样的生活环境非但是陌生的,而且是冷漠的。单是以上这些原因,就会让离开了土地的“乡下人”,特别是乡下来的老人们感到无所适从。
其实,这些“乡下人”的“特质”岂止是表现在那些乡下老农的身上,它已经渗透在每一个与农业生产相依相存的人的血液中。自从开始了现代化进程后,许许多多的乡下人进了城,住进了高楼。在这些人中间,有多少人喜欢在阳台楼顶种一些蔬菜花草呢?实在没有多余的空间,哪怕在窗台上置一个小盒子插几头大蒜也是好的。曾有一段时间,网络上的农场游戏几令全民疯狂,其实这个游戏并不复杂,也不刺激,可就是令人无比着迷,究其原因,我想这与每个人血液中的土地情结是不无关联的。中国历史上曾有多少人想弃官归隐,想回归田园,他们是在梦想重回土地的怀抱,重新获得滋养生命的能量。就像古希腊神话中海神波塞冬和大地母神盖亚的儿子安泰一样,只要身体不离开大地,他就拥有无穷的力量,永远无法被打败。《乱世佳人》中,斯佳丽面对着荒芜破败的塔拉庄园,紧紧地抓起一把泥土捧在胸前,那一刻,她从土地中获得了力量与希望,她有了坚持下去的信心。土地,是农业的根。
费先生的文字如同一根线,把这些在我脑海里散乱存放着的点滴思考穿成一串珠子。这样的文字有点石成金的效用,变不解为理解,将散乱归为有序。其实,一本好书,不仅在于让人知道了什么,更在于让人开始思考,并有所领悟。《乡土中国》一书帮我破除了我和上一辈之间的迷障,同时也让我更清楚地认识自己,在回望过去中审视现实,思索未来:当我们以及我们的后代逐渐远离土地,离开血缘和地缘组成的地方社群,人与人之间不再靠感情与礼治维护秩序时,我们将会走向何方?我们会不会处于一个渐趋冷漠的社会?我们将如何温暖自己及他人?离开了土地,我们还能再像祖先一样,寻到一个地方安放自己的身体与灵魂吗?
这样的担忧,不是我的杞人忧天,也不是我故作大惊小怪,费先生在字里行间也表达了一种隐忧。近日读到沈从文先生《〈长河〉题记》中的几句话,更感到了一份痛心:“最明显的事,即农村社会所保有那点正直素朴人情美,几乎快要消失无余,代替而来的却是近二十年实际社会培养成功的一种唯实唯利的庸俗人生观。”(汪曾祺《沈从文的寂寞》)
费先生的《乡土中国》一书,虽不甚长,却值得每一个中国人细细品读。
(作者系小学教师、闫学特级教师工作室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