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汉读书的莎莎,希望组织一次“全班骑行”,地点就选在学校周边的森林公园,那是大家平日热衷休闲的地方;还有时下流行的“别墅轰趴”,她很早就物色好了,就等着早于其他学院“提前”抢单。
同样在武汉、就读农业大学的卜祥利,最大的心愿就是和自己的“老伙计”——一辆约翰迪尔拖拉机——环绕最熟悉的校园,再一起“合体”驾驶一回。
在北京读书的王祚,最希望能体验一把毕业“刷夜”——和三五个兄弟在学校南操场的草坪里坐一宿,喝点小酒聊聊天。如果还能在校园里相聚,他说自己绝对会放下电脑手机,珍惜大家面对面的时光,好好告别。
2020的毕业季,注定不同寻常。无法到场的毕业典礼、凑不齐的毕业合影成了大家难以言说的遗憾。也正因如此,今年毕业季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散场”。如果这趟青春旅行一定要按时收尾,他们的心愿便是能在高潮中落幕。
“失而复得”的毕业典礼:
华中农业大学的拖拉机巡展举行了
“毕业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结束了。”5月底,卜祥利做完网上答辩。尽管心有不甘,但他不得不接受:没有欢呼,没有拥抱,今年的毕业季即将在平淡中度过。
他所在的华中农业大学,坐落于武汉市的狮子山脚。对毕业典礼,卜祥利没敢抱有幻想。疫情期间,他甚至想过最坏的情形——全国的高校都能开学,除了武汉。
但就在5月底,学校的一则突然通知让他又惊又喜。通知告知全体毕业生,可以在6月18日到24日间返校,期间还将举办毕业典礼。
对卜祥利来说,这是一种“失而复得”的感受。他想起去年盛夏,自己和几个非毕业的研究生们参加了“送毕活动”。那时华中农业大学工学院举办第一届“拖拉机巡游”,打造了轰动全网的“硬核毕业季”。
驾驶技术很好的卜祥利当时被选中操作一辆约翰迪尔拖拉机。这台拖拉机伴随了他的研究生时代,他视它为“老伙计”。平日的田间实验,卜祥利都是驾驶着“老伙计”,还经常给学弟学妹们传授驾驶经验。
去年“送毕”时,卜祥利就想象过,等到自己的毕业典礼,“老伙计”会伴在身侧走完学生生涯的最后一段。但今年疫情发生后,这样的场面他再也没敢想过。
几乎是毫无征兆的“如愿以偿”,6月中旬,当卜祥利接到学院电话,通知他继续以驾驶员身份参加今年的“拖拉机巡展”时,卜祥利激动的说不出话。而这场临时策划,准备的时间只有5天。
6月20日,16辆拖拉机、播种机、联合收割机整装待发,完美完成了新一届的毕业巡展。不同于去年校园里的熙熙攘攘,今年校园迎接车队的只有本届毕业生。
但卜祥利还是能感受到大家的热情。巡展这天武汉正值暴雨,不少学生没穿雨披,却坚定选择跟车走完全程。
从驾驶基地出发,绕过学校内的狮子山大道,再经过学院,巡展车队缓慢行驶了40分钟。每经过一个标志性地点,卜祥利都会想起在学校生活的点滴。
“每一个车轮印都是我的专属记忆。”卜祥利认为这种体会无法用语言表达。巡游过后,卜祥利站在老伙计身边驻足很久,他看着16辆车眼圈泛了红,“就好像,自己学生身份的回忆都留在这里、自己的青春都刻印在车轮印上了。”
一场“非毕业”的毕业典礼:
网上观看典礼直播
在线刷屏“毕业快乐”
比起其他毕业生,莎莎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去年,她以志愿者的身份送别学长学姐,目睹一场长达5个小时、声势浩大的毕业典礼;但莎莎也觉得遗憾,今年她无法再在现场感受那种激动与澎湃,“属于毕业生的毕业典礼”那种心境,她可能再也无法体会到。
去年毕业季,能容纳6千余人的华中科技大学光谷体育馆人声鼎沸,欢呼、掌声交织在一起,莎莎被那种现场感震撼了,在毕业生合唱的环节,大家不约而同跟着节拍挥舞双手,她看到不少人在偷偷抹泪。
她清楚记得当时的点滴,校长为每一位博士毕业生拨穗,从上午11点持续到下午2点。为了满足家长观摩的心愿,学校在场外摆设一块大屏幕,全程直播。
当拨穗环节接近尾声时,有位博士生家长踉跄跑来,那一刻恰好放的是她儿子的拨穗、拿毕业证环节。莎莎记得那位母亲激动地哭出来,拉着身边志愿学生的手,不断重复“那是我儿子”,神色间满是自豪。
很难有人不被那种氛围感染。“谁不想拥有这样一场毕业典礼呢,”经历过后,莎莎也幻想过自己的毕业典礼,想象被校长拨穗、享受全员合唱的时刻,“肯定会哭的”。
今年3月,武汉疫情第一次“零增长”后,莎莎和同学们重燃了返校的信心,聊天话题也从“能不能返校”变成“什么时候返校”。
华科大的毕业典礼最终定在6月21日。但按要求,大部分学生只能网上观看典礼直播,并不能到场参与。这成了莎莎最大的遗憾。
为了给母校的直播增加人气,莎莎同时登录了多个平台观看、互动留言。在哔哩哔哩上,当满屏的“毕业快乐”划过,她找回了那种激动的感觉。
典礼上也有属于应届毕业生的“特殊时刻”。作为在此次抗击疫情中投入最多床位和医护人员的高校,校长发言和短片都回顾了那段难忘时光。莎莎明显察觉到,原本网上的留言喧闹没有了,大家都在静听这一段。
莎莎流泪了,这个特殊时刻具有特殊意义,让它别于往届典礼。当校长说出“往后的每一届、疫情过后的每一天,我和母校老师们都欢迎你们返校,等待你们回家!”时,莎莎又一次情难自控。
“有留在武汉的小伙伴开玩笑说,明年替我们来参加,”但莎莎仍觉得,这是自己很难放下的一件憾事,“之后大家就要四散各地了,不知道来年还能否有机会再聚。”
莎莎形容不出那种感觉,就像知道结局在前方,越靠近,越不想放手。
更有意义的毕业季:
物理学院毕业生制作电子相册
动画学院毕业生搞出“云毕业”游戏
今年毕业季的缺憾,却意外成就了其他形式的“奇思妙想”。
临近毕业,莎莎反而羡慕起文科学院的毕业生:该院的毕业生们专门制作了毕业视频合集,搞得很有特色。
莎莎来自物理学院,她自嘲理工科的人没有太多情感表露,在毕业这件事上,大家相对低调,也没有搞太多花样。
但莎莎不甘心毕业就这样草草结束。“就算没有毕业典礼,我也希望大家能有些纪念,而不是领完毕业证就走。”
她想到了“自制相册”,将所有同学P到一张照片里,再做个3年校园生活合集。为了这件事,莎莎网上找了PS教程,零基础学习。
物理学院今年毕业的硕士生和博士生,加起来有85人,征集完所有人的照片后,莎莎开始一个个抠图、放图、美化、做背景,一个月的时间,莎莎做完了一份包含三十几张的相册合集电子档。
除了每人的照片外,莎莎还贴心加上了每人的联系方式、毕业去向和毕业感言,“相当于后面是通讯录,前面就是大家在校园的回忆。”
做视频的计划,莎莎也没打消。她在同学群里征集唱歌不错的人,打算用视频软件录制一个“专属于”物理学院毕业班的歌曲,最终汇成一条有纪念性的视频。眼下,歌曲还没选好,莎莎已经开始准备继续“零基础”学新软件了。
如果不是这次疫情影响,每年这个时段,中国传媒大学动画与数字艺术学院都会在线下举办毕业设计展,将毕业生这4年来最得意的成果做集中展示。而在今年,这场毕设展不得不转移到线上举办。
如何才能把线上毕设展做的别出心裁,成了毕业班师生共同关心的话题。大四的王祚想起同学夏成刚曾经在大一时的一个尝试:在沙盒游戏《我的世界》中搭建一个1:1比例的中传校园。此后忙于学业,游戏中的校园并没有完成。今年毕业季,恰好有了“重启这个项目、与线上毕设展结合”的机会。
5月下旬,MCUC(中传×我的世界)项目正式启动,包括王祚夏成刚在内的10个学院同学组建了“MCUC施工队”,每天在线10余个小时“线上盖房”。耗时一个月,游戏中的校园才算完工。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项目令他们“一战成名”。那几天,“以为是霍格沃兹的毕业典礼”“中传毕业生游戏走红毯”霸占各大热搜、上了央视,还有多家知名游戏公司向他们抛出橄榄枝。
6月27日,中国传媒大学也将此环节正式纳入全校的毕业典礼,为今年这个特殊时期打造特别的“毕业之旅”,同时承诺,该游戏将保留在学校的服务器中,供校友随时探索,随时“回家”。
夏成刚感慨“命运般的巧合”——如果不是疫情带来了这次机会,这个项目可能会一直搁置下去,最终成为自己在大学期间的一个遗憾。
而现在,这件差点成为憾事的项目阴差阳错,充实了毕业生心底的那块空缺,弥补了校友们的毕业遗憾。
暂未完成的告别:
北京毕业生返校途中折返回家
“一转身,已是离别。”这个像电视剧一样的情节,出现在今年众多高校毕业生的毕业季中。
从离校至今200余天,在北京读研三的小辰(化名),已经彻底放下了返京回校的打算。起初北京新发地的疫情爆发,尽管也有担心,但一天没有接到学校最新的通知,小辰和同学们就坚信,再次返校仍有希望。
“北京6月6日通知的可以开学,学校就着手毕业生返校的事了。”小辰清楚记得,学校最终定下6月18~21日返校。离校近200天,小辰和同学们抓紧约好了散伙饭。然而兴奋没两天,新发地爆发疫情,返校又变成了未知数。
那是充满戏剧性的几天。由于学校没有通知暂停返校,宿舍里其他同学担心北京疫情会更严重,放弃了返校,小辰班里30余人,决定坚持返校的不超6人。
但小辰希望可以回到学校,为了这一趟行程尽量安全,小辰决定从老家济南自驾回京,路线特别避开了高风险的丰台区。出发前,他还特别给家里所在区域的防控中心询问过,确认回来后不会被隔离才放心。
6月16日晚上8点,学院的书记在给返校毕业生交代返校事宜,再三叮嘱注意防护,小辰在直播里认真听了1个小时。他再次检查了自己的行李,包括进京证和核酸检查的阴性结果。
但当晚北京疫情防控发布会结束后,北京应急响应级别再次调至2级,并通知所有大中小学即刻停止返校。
小辰群里的消息不停闪动,老师频繁@所有人“半路下车,往家返!”这句话重复了三遍。已经踏上火车的同学,不得不中途下车,再次归家。
在这次紧急通知之前,小辰有同学不想轻易放弃返校,在“疫情”和“返京”中犹豫不决,问他“你说我到底要不要回去趟?”通知之后,所有人都只能折返,包括小辰自己也不用再担心路途中的状况,“回不去”这事已成定局。
此前一直执意返京,他希望能给自己的研究生生涯画上一个哪怕不算完美的句号。如今,他越发羡慕那些还能分批次返校的其他高校毕业生。
目前小辰的学校还未具体通知有关云毕业的具体安排,但在昨天,学校开启面向全体毕业生的征集活动,题材不限,希望毕业生把对校园的回忆汇集起来。这让小辰又充满期待。
卜祥利有时也会庆幸,自己还能如愿跟“老伙计”搭档最后一次,自己的毕业梦已没有遗憾。返校第一天,他第一时间跑到学校食堂,吃了2块5一碗的热干面。他说,半年了,在北方始终找不到相似的味道,就馋学校食堂这一口。
他坚持要做最后一个离开宿舍的人,大四那年亦是如此。他认为这样离别的感觉会更深刻。今年,华中农业大学的老师们自发组织了一场送离毕业生的活动,学生离校时,老师们开私家车将其送至车站。在这个分别的场面,很多人都难掩泪水。“这是为了更多弥补大家的毕业遗憾吧,风里雨里,送君最后一公里。”
端午节过后,莎莎也准备启程返回学校,她和小伙伴约好了,大家要从“走出家门”那一刻起开始拍摄视频,路途中、到武汉、进校门,回宿舍……每一个节点,她都打算用视频记录下来。数不尽的校内打卡点,食堂里的特色饭菜,全都被莎莎安排在返校的短短三天里。
“我能想象,我们几个再次见面,一定会高兴的跳起来,”但莎莎同样想象到了在宿舍门前的最后一次合影,最后一次关门,最后一次告别……她已然哽咽,“那时会控制不住眼泪吧。”(记者 赵倩 王田)